苏宁悄悄退回宴会厅,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。
他想起洛杉矶华人商会的警告:回国投资最怕遇上“关门打狗”……
招商时甜言蜜语,等资金落地后就各种刁难。
“苏总!正找您呢!”县长满面红光地迎上来,“省台记者想做个专访,您看……”
“抱歉!我父亲年纪大了,得送他回去休息。”苏宁顺势扶起父亲,对满厅宾客点头致意,“感谢各位厚爱,具体投资项目我们改天详谈。”
走出宾馆时,夜空中炸开一簇簇烟花……
这是县里临时加的“欢迎仪式”。
五彩光芒映在父亲沟壑纵横的脸上,老人欲言又止。
“爸,您想说什么?”
苏明德叹了口气:“阿宁,刚才那些菜……够咱村小学两年的伙食费了。”
“正常的!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。”
回老宅的路上,苏宁的奔驰车队被一群举着横幅的村民拦住了。
他心头一紧,摇下车窗才看清横幅上写着“欢迎苏宁先生回乡投资”。
“苏总!我们是凤埔乡柑橘合作社的!”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农扒着车窗喊,“听说您要建厂,能不能收我们的橘子?这几年价格被压得太低了……”
秘书刚要驱赶,苏宁已经开门下车。
他认出来这是村西头的李伯,当年他离家时,李伯偷偷塞给他两百块钱。
“李伯,电子厂恐怕用不上橘子。”苏宁苦笑道,但看着周围村民期待的眼神,他话锋一转,“不过我们集团有意在国内开拓超市业务,到时候我们可以研究下水果供应渠道。”
村民们顿时欢呼起来。
有人提着自家养的土鸡要往车里塞,有人抱着新摘的枇杷非要他尝尝。
这份朴实的热情,比宴会厅里的阿谀奉承让人舒服得多。
回到老宅已是深夜,但客厅里还坐着七八个亲戚。
见苏宁进门,众人齐刷刷站起来,几个半大孩子被父母推搡着上前叫“大伯”“叔叔”。
苏宁认出来,这些都是多年不走动的远亲。
“阿宁啊!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!”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太拉着他的手不放,“我家孙子特别聪明,老师说能考上北大,就是差点学费……”
“苏总,我在县工商局干了二十年,您厂子注册的事包在我身上!”一个自称表舅的男人拍着胸脯。
苏宁揉着太阳穴,让秘书拿来一叠信封:“感谢大家惦记。这是我的一点心意,孩子们好好读书,将来有机会到永仁实习。”
每个信封里是两千块钱……
足够一个高中生一年的学费,又不会多到让人产生非分之想。
亲戚们千恩万谢地走了,只剩下堂叔苏明义磨蹭到最后。
等人都散尽,他突然跪了下来:“阿宁,救救你堂弟吧!”
原来苏明义的儿子三个月前偷渡去美国,现在被关在移民局拘留所,蛇头要再付五万美金才肯保人。
“他在那边天天挨打……说再不给钱就要被卖到墨西哥……”堂叔老泪纵横地掏出了照片,照片上鼻青脸肿的年轻人哪还有当年那个调皮堂弟的影子。
苏宁盯着照片,胸口发闷。
这些年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悲剧……
怀揣美国梦的年轻人,最后沦为黑中介的奴隶。
他扶起堂叔:“我明天就联系律师。但您得答应我,这事绝不能外传,否则会有更多人铤而走险。”
“好!好!”
夜深人静,苏宁独自站在老宅天井里。
九年前离家时的月亮和今晚一样圆,只是院角那棵枇杷树已经高过了屋檐。
他摸出烟盒,突然听见身后脚步声。
“哥,给。”苏雯递来一个搪瓷杯,里面是家里自制的枇杷膏,“妈说你小时候咳嗽,就爱吃这个。”
温润的甜意在舌尖化开,苏宁忽然觉得眼眶发热。
这味道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真实。
他抬头望着二楼窗口,母亲的身影在窗帘后一闪而过……
老人家还在为他熬夜。
“小雯,你说我该不该大规模投资家乡?”他轻声问。
苏雯咬着嘴唇想了想:“哥,我觉得人情也是这样。有些投资,明知道收不回来也得做。”
苏宁惊讶地看着妹妹。
当年跟在他身后要糖吃的小丫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