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日卯时三刻,苏府正厅的榆木圆桌被晒得发烫,苏若苕把最后一本账册“啪”地合上,铜镇纸压得账本边角翘起,像只不服气的猫耳朵。.第^一^看-书?网` `追?最.新_章^节_
“都到齐了?”她端起茶盏抿了口,茶里搁的是昨儿从厨房顺的茉莉花,甜津津的——这是她新学的“压惊茶”,专用来对付戏精们的。
小荷缩在沈清妍身后,绞着帕子的手指节发白。
李姨娘扶着椅背站着,靛青褙子上沾了块油点子,像朵蔫了的喇叭花。
大顺蹲在门槛边剥毛豆,豆荚“咔嚓”声比外头蝉鸣还响——苏若苕特意让他来撑场子,毕竟这老伙计的嗓门能镇住半条胡同的泼妇。
“昨儿翻到笔蹊跷账。”苏若苕把账本摊开,指尖点在“六月廿三 寅时 采买 盐二斤 香油一瓶”那行字上,墨迹新得能蹭脏指甲,“各位可记得,这盐和油用在哪儿了?”
小荷的帕子“扑棱”掉在地上。\x~x`s-c~m¢s/.?c·o¨m?
她蹲身去捡,发间银簪晃得人眼花:“是、是李姨娘要腌糖萝卜!说大少奶奶爱吃甜口的,特意让厨房备的!”
李姨娘的油点子抖了抖,险些撞翻桌上的茶:“我没要!我昨儿晌午才跟厨房说要腌酸黄瓜,盐都领过了!”她拽住苏若苕的衣袖,指甲盖泛着白,“真没要那两斤盐,我屋里的盐罐子还剩小半呢!”
苏若苕望着李姨娘发颤的手腕——这倒不像装的,上回她为争半车冬菜跟二房婆子对骂,那中气足得能掀房瓦。
她又瞥向小荷,这丫头的耳尖红得像刚出锅的虾,后颈细汗顺着衣领往下淌——倒比李姨娘慌得实在。
“大顺哥。”她喊了声。?优\品?小?说.网- ,已?发′布?最-新¨章^节.
剥毛豆的手顿住,大顺把豆荚往怀里一揣,大步跨进来:“姑娘,我昨儿翻了厨房盐柜。李姨娘那罐盐是六月廿二领的,用了八两,罐底还粘着半粒花椒呢。”他拍了拍腰间的布包,“我把罐子抱来了,您瞧?”
李姨娘“哎呀”一声扑过去,掀开布包就扒拉盐罐:“可不是?我就说没领新盐!”她回头瞪小荷,“你这蹄子,当我是泥捏的?”
小荷退到沈清妍身边,绞着帕子的手首打摆子:“我、我记错日子了!许是前儿领的?”
“前儿?”苏若苕翻开另一本账册,封皮磨得发毛,是用旧年的历书改的——这是她让阿喜翻了三天库房,从灶房柴火堆里扒出来的真账,“前儿寅时采买的是姜醋汁,领用人是厨房张婶,按的红手印还在这儿呢。”她把两本账册并排一放,新账的墨迹浓得像团乌云,旧账的字迹淡得能透见背面的菜名,“嫂子瞧,这两本,哪本是真的?”
沈清妍的茶盏在掌心转了三圈,青瓷底儿蹭得桌面“吱呀”响。
她穿月白纱裙,腕子上的翡翠镯子却凉得像块冰:“妹妹心细如发,我原是信不过宅里的账,才让小荷多记一遭。”她抬眼时眼尾微挑,倒像在夸人,“不想倒闹了笑话。”
小荷“扑通”跪下去,额头磕在青砖上:“是奴婢糊涂,把李姨娘的腌菜记混了!大少奶奶罚我吧!”
苏若苕看着她泛红的额头,突然笑出了声:“小荷妹妹这苦肉计,倒比戏班子的武生还利索。”她弯腰把人扶起来,指尖在小荷腕子上一按——腕骨细得像根筷子,哪像能扛两斤盐的?
“不过盐和油没进厨房,总得有个去处吧?”
沈清妍的翡翠镯子“当啷”掉在桌上。
她弯腰去捡,裙角扫过苏若苕的鞋尖:“时候不早了,我去佛堂给老太太烧柱香。”她起身时整理鬓发,金步摇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,“妹妹要是查累了,明儿晨会上,我倒有个解乏的主意——”
话音未落,她己踩着三寸金莲往外走,裙裾带起一阵风,把桌上的账册吹得哗哗响。
大顺赶紧扑过去按住,嘴里嘟囔:“大少奶奶这风刮得邪乎,比上个月掀翻晒麦场的龙卷风还利索。”
苏若苕望着那抹月白身影转过游廊,指尖摩挲着账本上的新墨迹。
阿喜从后头递来酸梅汤,碗底沉着半颗没化的冰糖:“姑娘,大少奶奶方才说的‘解乏主意’,能是啥?”
“能是啥?”苏若苕舀起冰糖含在嘴里,甜得舌尖发颤,“许是要比谁的针线巧,谁的绣活妙?”她望着沈清妍方才站的位置,地上落了根金步摇的碎珠,在日光下亮得扎眼,“且等着吧,这戏,该换个戏台唱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