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阿茹娜,这个善良单纯的孕妇,已然成了他悬在顾远头顶、随时可以落下的利剑。他甚至在盘算着,如何在云州这盘大棋中,将这颗“棋子”的作用发挥到极致。
旅途的艰难不仅在于路途遥远和天气炎热,更在于战争留下的满目疮痍。越靠近云州,沿途的景象越是触目惊心。废弃的村落随处可见,断壁残垣在烈日下诉说着无声的悲凉。干裂的土地上,野草稀疏,庄稼绝收。流民如同失巢的蚂蚁,在官道两旁艰难跋涉,面黄肌瘦,眼神空洞,充满了绝望。
!契丹大军经过时,这些流民如同受惊的鸟兽,纷纷惊恐地避让到更远的荒野,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麻木。对于这些异族的军队,他们只有本能的畏惧。
然而,阿茹娜的心,却被这一幕幕人间惨剧深深刺痛了。她来自草原,虽然也经历过中原的流亡,但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、如此彻底的毁灭和流离失所。那些瘦骨嶙峋的孩子,那些眼神呆滞的老人,那些抱着婴儿、衣衫褴褛的妇人……每一个画面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。
她再也无法安然坐在马车里。
“停车!停车!”在一次短暂的休整时,阿茹娜不顾顾远的劝阻,执意让马车停下。她笨拙地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车,挺着肚子,走向一群蜷缩在路边树荫下、眼神惊恐地看着契丹军队的流民。
“阿茹娜!危险!回来!”顾远心中一紧,立刻跟了上去,赤磷卫也瞬间提高了警惕。
阿茹娜却充耳不闻。\鸿?特?晓·税?枉\ ·埂¨歆¢最?全`她走到一个抱着婴儿、枯瘦如柴的年轻妇人面前。那妇人怀中的婴儿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,小脸蜡黄,气息微弱。阿茹娜的心瞬间揪紧了。她毫不犹豫地摘下自己手腕上那对顾远从西域商人手中购得、她极为喜爱的嵌着红宝石的赤金镯子,塞到妇人手中,用生涩的汉语夹杂着手势,急切地说:“给孩子……换吃的……换药……”
妇人看着手中价值不菲的镯子,又看看眼前这个衣着华贵、挺着大肚子却眼神清澈焦急的异族贵妇,愣住了,随即泪水汹涌而出,抱着孩子就要给阿茹娜磕头。
“快起来!”阿茹娜连忙扶住她,又转向其他流民。她看到了一个腿部受伤溃烂、奄奄一息的老兵;看到了几个饿得皮包骨、眼巴巴望着她的孩子……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。
“巴图!”她回头喊道,“把我们的干粮、肉干、还有伤药都拿出来!分给他们!快!”
顾远看着这一幕,心中百感交集。他既担心她的安全,又为她这份至纯至善的赤子之心所深深打动。他挥了挥手,默许了巴图的行动。赤磷卫们迅速将随车携带的粮食、肉干和一部分伤药分发给流民。虽然杯水车薪,但对于濒死的流民来说,无疑是雪中送炭。
“谢谢夫人!谢谢大人!”
“活菩萨啊!活菩萨!”
流民们跪倒一片,痛哭流涕,用最朴实的语言表达着感激。
阿茹娜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,看着那个妇人小心翼翼地将一点肉糜喂给怀中的婴儿,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、带着泪光的笑容。那一刻,她仿佛忘记了所有的委屈和猜疑,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圣洁的光辉,如同荒漠中傲然绽放的萨日朗,耀眼而温暖。
顾远站在她身边,看着她笨拙却坚定地帮助着那些素不相识的苦难之人,看着她眼中纯粹的光芒,心中那因算计和隐瞒而筑起的冰冷堤坝,仿佛被这温暖的泉水瞬间融化。他忍不住伸出手,这一次,阿茹娜没有躲闪。他紧紧握住她微凉的小手,感受着她掌心的柔软和那份传递过来的、无比珍贵的善良与力量。所有的隔阂,似乎在无声的善行中悄然弥合。
“傻瓜……”顾远低声道,声音带着浓浓的宠溺和心疼,“自己怀着身子,还这么操心。”
阿茹娜抬起头,脸上泪痕未干,却笑得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,纯净而明媚:“郎君,看到他们能活下来,我就很开心了。” 她轻轻回握了一下顾远的手,那份熟悉的依赖感似乎又回来了些许。
张三金远远地看着这一幕,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。善良?在这弱肉强食的乱世,善良是最无用的东西,也是最致命的弱点!顾远的这份“软肋”,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“好用”。
古力森连也默默地看着,他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马缰,浓密的胡须下,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阿茹娜这孩子,心善得像草原上的清泉。可这世道……唉。他看向顾远的眼神,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