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晕开一小片扇形的阴影。那份专注和干练,与她温婉的容貌奇异地融合在一起,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。
顾远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,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扳指,目光却久久地停留在乔清洛身上。他看着她因怀孕而略显丰腴的腰身,看着她隆起的腹部,看着她因专注而轻抿的唇角…一种尖锐的、混杂着暖意与冰寒的复杂情绪,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
石洲的盐铁命脉,庞大的商会网络,城中大小官吏的任免调度…这些乔太公苦心经营几十年、视为命根子的东西,如今正被乔清洛心甘情愿、井井有条地梳理着,然后毫无保留地交到他顾远的手中。她做得如此认真,如此投入,仿佛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业,是她与爱人共同构筑未来的基石。她甚至从未开口问过,这些东西最终会流向何处,会用来做什么。在她清澈的认知里,她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英雄,是救她于水火的恩人,是值得她付出一切去信赖和追随的夫君。她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他,为了他们的“家”,为了即将出世的孩子。
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痴情,像一面最澄澈的镜子,照得顾远内心的阴暗与算计无所遁形。每一次看到她眼中毫无杂质的爱恋和依赖,那份因复仇和野心而冻结的冰层,便会被凿开一道细微的裂缝,涌出滚烫的、名为“愧疚”的岩浆。他能清晰地回忆起,自己是如何冷酷地下达那些灭绝乔家男丁的命令;是如何在乔太公最绝望崩溃的时刻,再补上那致命的精神一击;是如何在乔清洛失去所有亲人、最脆弱无助的时候,用“温情”和“保护”的姿态,轻易俘获了她的身心,让她将灭门的仇人视作唯一的救赎和依靠。
他利用了乔太公的贪婪和残忍,利用了乔清洛对父权的反叛和对温暖的渴望,利用了晋王府的野心,利用了五毒教武功的阴毒…他算无遗策,步步为营,最终得到了他想要的石洲。这本该是一场完美的胜利。
可为什么,当夜深人静,看着身边这个熟睡中仍会无意识靠向自己的乔清洛,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和隆起的腹部,他的心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痛得无法呼吸?为什么那句早已准备好的、冰冷地揭露真相、彻底斩断情丝的话语,在她每一次仰起脸,用盛满星辰的眼睛望着他时,都如同卡在喉咙里的鱼刺,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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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总会想起自己重伤卧床时,她那个带着泪水的吻。那柔软的触感,那毫无防备的交付,像一道猝不及防的光,刺穿了他用阿茹娜的死和阿古拉的恨构筑起的、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心防。那一刻的软弱和沉沦,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。他告诉自己,那是重伤后的脆弱,是对温暖的本能渴求,是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…唯独不敢承认,那或许也是一种被压抑太久、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。
“远哥哥?”乔清洛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,抬起头,望了过来。清澈的眼眸里带着询问,还有一丝被注视的羞涩甜蜜。“账目快理清了,盐场那边新送来的几批盐成色极好,我让他们优先供给城里的老弱了。”她的声音清脆悦耳,带着一丝邀功般的雀跃,仿佛做了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。
顾远猛地回过神,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脸上习惯性地浮起温和的笑意。他放下扳指,起身走到书案旁。“辛苦了,我的女诸葛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,带着刻意的安抚,“这些事,本不该让你操劳。”
“不辛苦!”乔清洛立刻摇头,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,带着全然的依赖和满足,“能帮到夫君,我高兴!爹…爹以前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,不让我碰这些。可我觉得,我能做好!我不想只做一个…一个摆设。”她微微低下头,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账册的边缘,声音轻了些,“我想…想和你一起,守着石洲,守着我们的家。”
“家…”顾远咀嚼着这个字,心头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。这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,带着如此强烈的温暖和归属感,可落在他心里,却像淬了毒的针。他伸出手,动作有些僵硬,最终还是轻轻落在她微凉的手背上。
乔清洛立刻反手握住他宽大的手掌,将自己的小手完全包裹进去。她仰起脸,笑容明媚得如同三月暖阳,另一只手轻轻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,声音里充满了憧憬:“夫君,你说我们的孩儿,是像你多一些,还是像我多一些?等孩子出生了,石洲一定会更安稳的,对吗?有你在,我什么都不怕。”
她的掌心温热,传递着全然的信任和爱意。顾远的手却微微发凉,甚至不易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