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文端坐如松,青衫素净,仿佛未沾染半分厅内的酒气脂粉。他并未看顾远,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杯未曾动过的清茶上,水面倒映着跳跃的烛光。闻言,他抬起眼皮,那眼神平静得可怕,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,清晰地映出顾远的身影,也映出他试图隐藏的试探。
“棋局?”范文的声音清朗,却像冰冷的玉石相击,不带一丝暖意,“顾帅问得好。这棋局,范某确也推演了几分。观星望气,见荧惑守心,贪狼星动于北,破军隐于河东…此乃杀伐再起之兆,棋局确已行至中盘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终于转向顾远,那平静的眼底骤然射出洞穿一切的精芒,“而在这中盘绞杀之势中,顾帅你的影子,无处不在,步步杀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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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远摩挲杯壁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,脸上笑容不变:“哦?范先生此言,倒叫顾某不解了。顾某偏安石洲一隅,所求不过父母平安,百姓安稳,何来‘步步杀机’之说?先生莫非是推演朱温暴政,心神激荡,看花了眼?”
“看花眼?”范文嘴角勾起一丝极淡、极冷的弧度,那弧度里充满了洞察的锐利和一丝被愚弄的愠怒。“顾远,收起你这套虚与委蛇!潞州!潞州地宫,噬魂夺魄,地脉龙气几被张三金那妖道抽干!你当时为何找我?为何非要与我联手?当真是为了救潞州百姓于水火?”他语速陡然加快,如同连珠箭发,每一个字都带着质问的力量,“不!你根本不懂奇门遁甲!不懂星术引气!你所谓的‘以武代占’,不过是窥得皮毛,用来唬人的把戏!你解不了张三金布下的噬魂阵,更无力阻止龙气被窃!所以你才需要我!你需要我这个人形钥匙,去打开那地宫的死局!你需要我的命,去填那噬魂阵的阵眼!”
顾远脸上的笑容终于微微凝滞。范文的指控,精准得如同亲眼所见,将他深埋心底的算计赤裸裸地剖开。他放下茶盏,杯底与桌面相碰,发出清脆却突兀的一声响。
范文并未停顿,眼中的怒火如同冰层下燃烧的烈焰,声音愈发低沉而压抑:“还有云州!云州会盟!朱温勾结张三金,以‘平叛’之名,屠戮十数万无辜百姓!你以为你做得隐秘?你以为那些堆积如山的尸骸,化作的‘炭山尸粉’,真能瞒天过海?朱温的地宫之下,那些被用来维系他‘九宫锁龙局’的累累白骨,那些死不瞑目的冤魂!顾远,你告诉我!”他猛地站起身,身体因愤怒而微微前倾,目光如炬,死死钉在顾远脸上,“你当初在云州,扮演了什么角色?是推波助澜?还是冷眼旁观?你明知朱温根基动摇,其暴政天怒人怨,这‘锁龙’之局摇摇欲坠,为何还要引我去破潞州地脉?仅仅是为了削弱朱温?”
范文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带上了金属摩擦般的嘶哑:“不!你是在利用我!利用我破掉张三金在潞州窃取的龙气节点!那龙气一破,看似重归天地,实则如同被捅破的水囊!朱温那本就靠尸骸邪术强撑的‘锁龙局’必将加速崩溃!汴梁根基动摇,天下必将更乱!这才是你的目的!你要的不是龙脉归你,你要的是龙脉彻底崩坏!你要的是这乱世之水,更加浑浊!你破坏龙脉,根本不是为民请命!你是要借我之手,制造更大的混乱,好让你这尾毒蛇,在浑水中攫取更大的利益!潞州地脉的被动,不过是你后续更大阴谋的垫脚石!我说的对不对?!”
他微微前倾,烛光在他清癯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,声音压得更低,却字字如刀:“朱温残暴,根基动摇,其暴政已失尽民心,此乃天罚,亦是…人祸!顾远,你可知他汴梁城下,埋着多少无辜者的骸骨?当年云州会盟,朱温勾结拜火教张三金,以‘平叛’为名,屠戮十数万百姓!那些尸骸,被张三金炼成‘炭山尸粉’,成了拜火教邪法的资粮!更成了朱温用以维系他那‘九宫锁龙局’的邪恶根基!”
范文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愤怒,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:“我曾为他效力,为他布下那锁龙之局!我亲眼看着那些民夫被驱赶着走向死亡之地,他们的绝望哭嚎至今犹在耳边!朱温、阿保机、张三金…他们手上沾染的,是数十万中原百姓的鲜血!这滔天罪孽,范某虽未亲手屠戮,却也难辞其咎!”
他猛地抬头,目光灼灼地逼视顾远,带着一种近乎审判的锐利:“而你,顾远!你口口声声为了父母,为了天下百姓!可你与我联盟,当真只是为了破张三金的噬魂阵,救潞州地脉?不!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!你算准了张三金的阵法和地脉龙气非我奇门之术不能解!你根本不懂星术奇门,你只会‘以武代占’,用蛮力或诡计糊弄世人!所以你才需要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