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火山岩浆,猛地喷溅而出!染红了木桩,染红了祭坛,也彻底染红了桂阳晨的双眼和整个世界!”
“时间,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。所有的哭喊、咒骂、鼓声,都消失了。桂阳晨的耳朵里,只剩下自己心脏被撕裂的巨响,和那滚烫鲜血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——滴答…滴答…像丧钟,一声声敲在他破碎的灵魂上。”
“他停止了挣扎,像一摊烂泥般被亲兵踩在地上。血水和泥土糊住了他的口鼻。但那双眼睛,透过散乱沾血的发丝,死死地、死死地盯着祭坛上阿兰若那具失去生机的躯体,盯着那个手握血刀、志得意满的大土官。那眼神,不再是悲恸,不再是愤怒,而是淬炼到了极致的冰冷!像万丈寒冰下的玄铁,像九幽地狱里永不熄灭的业火!一种从未有过的、足以焚毁一切的意志,在他被血浸透的心底,轰然炸开!”
!“轰隆隆——!”
“就在土官们准备砍向第二个少女的瞬间,毫无征兆地,天际滚过一声沉闷到极致的惊雷!那雷声如此之近,仿佛就在头顶炸开!震得整个祭坛都在摇晃!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威吓得一哆嗦,连那大土官举刀的手都僵在了半空。”
“紧接着,狂风骤起!卷起地上的沙石尘土,打得人睁不开眼。方才还毒辣无比的烈日,瞬间被不知从何处涌来的、浓墨般的乌云吞噬!天地间一片昏暗!”
“哗啦啦——!”
“豆大的、冰冷的雨点,毫无缓冲地,如同天河倒灌,倾盆而下!瞬间浇透了祭坛上每一寸染血的土地,也浇透了每一个被绝望笼罩的苗人!雨水混合着阿月的鲜血,在祭坛上肆意流淌,汇成一道道刺目的红溪。”
“雨…真的来了…在最不该来的时候,以最惨烈的方式,来了。”
“祭坛上,土官们短暂的惊愕后,爆发出狂喜的呼喊:‘显灵了!老祖显灵了!祭品有效!’他们手舞足蹈,在冰冷的暴雨中庆祝着‘胜利’。”
“只有被踩在泥泞里的桂阳晨,在滂沱大雨中,无声地咧开了嘴。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泥土,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、比冰还冷的笑容。他看着土官们狂欢的丑态,看着那根染着妹妹鲜血的木桩,看着暴雨如注的天空。”
“他懂了。彻底懂了。”
“这雨,不是土官的血祭求来的。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!是蚩尤老祖在九天之上发出的震怒咆哮!是这片被奴役、被践踏的土地在泣血哀鸣!”
“一股力量,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、源自脚下这片苦难大地的力量,混合着滔天的恨意与无边的悲悯,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对土官、对大唐、对这吃人世道的敬畏与幻想!他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,猛地咳出一口血沫,用尽全身力气,在泥水中昂起头,对着苍茫雨幕,对着狂欢的土官,对着麻木的人群,发出了一声被雷声淹没、却刻入骨髓的无声呐喊!”
竹屋内一片死寂,只有窗外雨声依旧。桐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。阿古拉紧紧攥着毯子边缘,脸色更加苍白,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场血雨。顾远放在膝上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,鹰隼般的眼眸深处,翻涌着复杂的光芒——有震惊,有愤怒,更有一种对即将掀起的风暴的敏锐感知。
玉婆婆的声音,如同从百年前的雨夜中飘来,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沉重的疲惫:
“那场雨…下了三天三夜。解了旱,也彻底浇灭了桂阳晨心中最后一点温存。妹妹的血,阿爹的血,混着冰冷的雨水,渗进了他的骨头缝里。他躺在自家那间被砸得稀烂的竹屋里,守着阿娘一夜之间全白的头发,听着窗外雨打芭蕉,像无数冤魂在哭泣。他的伤很重,骨头断了几根,内腑也受了震荡,但比身体更痛的,是那颗被碾碎又重塑的心。”
“苗疆的天,该变了。桂阳晨躺在冰冷的竹席上,望着漏雨的屋顶,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:哀求无用,妥协无用,指望土官老爷们发善心更是痴心妄想!蚩尤老祖的子孙,想要活得像个人,想要守住祖祖辈辈生息的土地,只有一条路——”
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斩钉截铁,如同淬火的钢刀:
“反!掀翻这吃人的土官!砸碎这大唐套在我们脖子上的枷锁!让苗疆的山河,只属于苗人自己!”
“从那一刻起,那个治病救人、温和仁厚的巫医桂阳晨,就死在了祭坛下的血雨里。活下来的,是心中埋下了燎原火种、矢志要焚尽这腐朽天地的——老祖巫,桂阳晨!”
玉婆婆讲到此处,重咳了几下,喝了口水,沉重的喘息在竹屋内回荡,仿佛那百年前的悲愤仍未散去。